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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說人生有幾大悲劇，什么白發人送黑發人啊之類的，我說不全。我覺得應該增加一個，就是看舊情人結婚。那不僅是悲劇，還是尷尬的悲劇。

　　馬曉東說上期的故事讓他不爽，而他的這封來信讓我不爽

　　馬曉東是看了上一期《不敢含笑飲毒酒》的故事之后和我聯系的。當時這篇文章也貼在我的網站，還引來了一些讀者評論。他說他“看著看著”就“笑出聲兒了”，覺得那個37歲還“不安分”、還要“逃離婚姻”的女人跟他“有一拼”。

　　他給我寫的郵件有意思，一看就是出自一個日常生活中善于“耍貧嘴”、逗人開心的北京人——

　　我本來以為女人過了26歲就沒資格挑剔了，眼姐都37了，不抓緊時間，一溜達就47,現在競爭多激烈啊，跟我們一個歲數的男人都找年輕女孩子，我這個歲數，要想結婚，只能找奔60的，我能逮著這個，就不錯了，才53,他比我前夫可有錢多了。我當時站在臺階上，一點兒不夸張，就是想坐地下，她原來不這樣，半年前還不這樣呢，怎么了這是？我相信她不是為了錢，她離婚的時候，前夫給了她一筆錢，要是能過平常人的日子，那些錢就能過一輩子，她不缺錢。我問她，姐姐您覺得這次的婚姻怎么樣？她說，什么怎么樣？我想了半天，想出來一個詞，就是婚姻質量啊！她瞥了我一眼，說，也就你們這些假模假式的什么小資產階級才說這個呢，你以為我們還跟你們似的說什么愛不愛的？我們這是現實組合，生活依靠，老伴兒，你明白嗎？你說的那些，我根本就不想。想也沒用，想也沒有。

　　我這姐姐仰著脖子坐上寶馬走了。

　　那天我真難受，說不出來，有那么一種東西跟大石頭似的堵著我的嗓子眼兒。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挺漂亮的，真的，37歲，還是挺漂亮的。她原來特別愛干凈，在醫院工作養成的好習慣，她前夫那時候說她成天逼著他吃完東西就刷牙、吃完東西就刷牙，弄得他為了避免反復刷牙除了吃飯什么也不吃。可是這個53的，一嘴的黃牙板子，你說，她那么講究的一個人，怎么就能認了？我覺得生活殘酷啊，對女人來說就更殘酷。她一個人生活，有多少錢也不如有一個能給她掙錢的男人，積蓄能花完，這人是活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只要掙，就有。這么一想，我就想明白了，她要的不是什么感情啊、和諧啊這些我們經常說的所謂必不可少的東西，她要的就是一個男人，一個婚姻，后半輩子的安全感。為了這個，她必須妥協去將就那黃牙板子或者臭胳肢窩。跟安全感相比，這點兒犧牲不算什么！

　　悲哀嗎？只要是現實的，就免不了讓你悲哀。女人害怕一個人面對現實，就要找依靠，這也是現實的一部分，我這么說，你別罵我。別看你們都標榜自己是職業女性，獨立、自尊，但是，你們不能不承認，你們有限的人生當中有不少于六分之一甚至更多的時間就在忙乎一件事，找個合適的男人，把自己嫁給他。不管是多有本事的女人，不承認這個，就說明她虛偽。

　　幸虧她沒嫁給我，不然她的理想就泡湯了

　　有些男人天生就是要讓女人依靠的，他們喜歡當一匹能駕轅的馬。這種男人一旦成為丈夫，肯定特好。可是有些男人天生就不愿意讓女人依靠，或者只能在實現自我的過程中順便讓女人依靠一下，這種男人比較自私，不能找來做丈夫，比如我。

　　我家只有我和我妹妹兩個孩子，我們都沒結婚。我妹妹29歲，和男朋友在一起三年了，打算明年結婚。我呢，真正能算得上談戀愛的經歷有三次，最后一次結束了整整一年。上個月，最后這個女朋友結婚了。我還去參加了婚禮。她是我妹妹的同學。

　　人說人生有幾大悲劇，什么白發人送黑發人啊之類的，我說不全。我覺得應該增加一個，就是看舊情人結婚。那不僅是悲劇，還是尷尬的悲劇。和我談過戀愛的三個女朋友，一個一個離開我，一個一個迅速地把自己嫁出去，好像生怕我還糾纏她們似的。趕緊告訴我，名花有主了。你說我難過嗎？肯定是心里別扭。三個人，都是好姑娘，可是，都跟我不合適。照理說，我們和和氣氣地分手了，也明明白白地知道是不合適，不能勉強，心里應該沒有什么波動。可是我不行，我多少還是有點兒失落的。

　　其實每次我們分手，都是因為我。說好聽了就是不妥協，說不好聽了，就是自以為是的橫挑鼻子豎挑眼。我這么罵自己，是想別招別的女性朋友罵我，說心里話，我不覺得我那是錯誤，也不遺憾。

　　我第一個女朋友是我的大學教授的女兒，我學建筑的，她爸是這個行業里挺有名的一個人。我們倆分手的理由挺簡單的，她和她爸希望我讀研究生，而且是她爸的研究生，我不愿意，我想早點兒出來掙錢，在社會大課堂里讀現實研究生。這就是我們的根本分歧。可能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另一半有一種設計和打造的欲望，我覺得我這個女朋友就特別想打造我。把我打造成一個擁有博士學位、和她爸爸一樣受人尊重的學者和專家。可是，這不是我的理想。我不喜歡念書，真的，我喜歡那種能發揮我的智慧的事情，說白了就是耍小聰明，靠耍小聰明活著，不累，還有樂趣。

　　我們倆談戀愛不到兩年，一開始也有風花雪月，很快，風花雪月就結束了，演變成一場打造和反打造的斗爭，而且曠日持久。那時候我已經畢業了，在一個建筑設計公司工作。她是留校的助教。只要我們倆一見面，她就問我，你什么時候考研究生啊？最初我還好好跟她說，我沒有這個打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以后有了合適的機會，幾個人開一個小型的設計公司，做家庭裝飾，會很有市場，也能掙錢。我這么說，她就不愛聽。她說我沒有理想、沒有追求，滿腦子都是錢，一點兒不想在專業上有所建樹。后來，她也學會了策略，她還是鼓動我考研究生，她說，你讀完了研究生，也可以干這個，而且更有前途呢，也更能掙錢。那時候我就想，現在是這么說，等我真念完了碩士，就該逼著我念博士了，最后，打造就成功了，我也老了。我說用不著，念了研究生也是白念，紙上談兵，還不如早一點進入社會實踐。

　　你說，年紀輕輕的兩個人談戀愛，哪有這么談的？就像辦學習班！一周三講，都是這個內容。我實在受不了了，決定跟她攤牌。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我問她，我要是就這么“破罐破摔”了，你還跟我嗎？她哭了，說，我憑什么找一個“破罐”？我說，你覺得我是“破罐”嗎？她哭著說，你要是不好好求上進，還這么在社會上混日子，就是“破罐”！我真的不是有意傷害她，但是我也真生氣，合著我不念研究生就是“破罐”？我最后問她，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我成為教授，你當教授夫人？要是這樣，你干脆直接找一個教授，或者看準了，找一個教授坯子得了。她聽我這么說，就不哭了，說，行，你等著瞧吧！

　　后來我們不來往了。過了一年半左右吧，有一天，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她結婚了，剛剛旅游回來。我有點兒暈，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告訴我這個。我就說，恭喜你啊！她說謝謝我，因為我當年最后那些話，她終于明白她想找什么樣的愛人了，她現在的丈夫正準備去德國讀博士，她也一起去。她說，我真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我還不明確我的理想伴侶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估計現在她丈夫已經當教授了。我還是這個德性。幸虧她沒嫁給我，不然她的理想就泡湯了。我覺得我沒去充當一個打碎女人夢想的劊子手，也是我的造化。

　　要是老這么迷失著，其實也挺幸福的。可惜，我半截兒醒過來了。

　　我第二個女朋友是一個特別賢惠的女人，巨蟹座，熱愛家庭和孩子，據說是最適合做妻子的那種人。她家姐妹三個，兩個姐姐都是能呼風喚雨的人，特別能干，也特別精明，只有她，與世無爭。她是我師傅介紹給我的，我師傅當時跟我說，這個女孩子特別溫順，一定能是賢妻良母。她在一家公司做財務。經歷了第一個女朋友的打造之后，我特別疲憊，我發誓絕對不找那種把自己的野心放在男人身上、逼著男人替自己實現理想的女人了。我一聽她是這樣一個人，就特別想認識一下。

　　我見她第一面就很喜歡她，真的，她很清秀，說話的聲音特別好聽，不說話的時候很安靜地坐著，顯得特別乖巧。我也不會形容，不知道為什么，見她的第一面，我就有一種特別踏實的感覺，這個女孩子，給人的感覺就是生活平靜、踏實。

　　這么多年我唯一一次有想結婚的沖動就是跟她談戀愛的時候。可能她就是那樣的人，她的關心、愛護、溫順，會讓所有的男人產生對家庭的向往的。其實我很懷念我們倆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現在我想，如果當時她能再堅持一下，到今天我們倆的孩子都應該能上托兒所了。可惜，我們沒成。

　　我們交往了一年多，兩個人的感覺都很好，我說，我們結婚吧。她說一切都聽我的。這樣，我們就搬進了我爸給我的房子。她真的是一個好妻子，她一點一點把這個家建設得特別溫暖 #p#副標題#e#，特別像一個家。也可能是新鮮感還沒消失，有一陣子，我也特別喜歡回家，兩個人一起做一點簡單的飯菜，然后看電視劇，她一邊看電視劇還一邊織毛衣。老實說，我們倆分手之后，我到今天都沒再看過電視連續劇，我絕對不能忍受那種東西，拖沓得死去。

　　活來，片兒湯話來回說。可是那個時候，我就是能老老實實陪著她看，一天一集追著看。要是因為回家晚了沒看上，還讓她給我講。

　　溫暖的家庭會讓男人迷失自我，要是老這么迷失著，其實也挺幸福的。可惜，我半截兒醒過來了。說起來也是她把我叫醒的。我們不是想結婚嗎？總要有一些錢吧？我就必須想辦法趕快掙錢。那時候我的幾個同學弄了一個裝修公司，生意還不錯，說缺設計師，問我能不能干。我說當然能了。這樣，我白天在單位上班，干公司的活兒，晚上到哥們兒的公司加班。我的設計還是不錯的，最起碼那些剛剛買了房子、特興奮地往自己家墻上粘貝殼的人喜歡，喜歡，他們就愿意出錢。

　　本來我女朋友非常支持我去做這個的，她說，這樣下去我們很快就能有錢貸款買自己的大房子了。可是，不幸的是，她沒有料到本來一個掙外快的工作，一下子把我的求知欲和表現欲都激發出來了，我好像這么多年才找到了我真正感興趣的事情，我越來越熱衷于在一套一套房子里做自己的藝術品……我越來越忙，后來發展到經常后半夜回家。我沒有時間陪伴她了。回家的時候，要不就是特別累，累的連話都不想說；要不就是特別興奮，想跟她嘮叨我的設想，讓她看我的圖，她不感興趣。我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了，我帶回家的錢越來越多。這樣過了差不多半年，我辭職了，成了這個公司的合伙人。我們已經很少做家庭裝飾設計和施工了，我們開始做酒店、寫字樓這種大項目。這些客戶都在外地，這就是意味著我開始頻繁地出差。

　　2001年的冬天，我從大連回來，發現她不在了。她悄悄地搬走了。給我留下了一封信。她說，她實在不能忍受這種獨自在家的日子，她想要的是一個知道疼愛她的丈夫，不是一個掙錢的機器。我知道我忽略了她的喜怒哀樂，我想把她找回來。

　　我從她媽媽家把她約出來了。但是她堅決不肯跟我回家，她說一進那個屋子就覺得冷，還覺得害怕，再也不想進去了。我說，你再堅持一下，等我把大連這個項目做完了，我們就結婚，以后，外地的事情讓別人干，我不管了。她說不行。她說，你要是真心的，你就現在放棄，跟我結婚，要不，你就找別人吧。

　　我咬了咬牙，還是覺得舍不得。我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的工作，拱手交給別人，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她也不愿意，我們就完蛋啦！

　　這個女孩子也嫁人了，我師傅告訴我她懷孕了，大概就是去年的這個時候。

　　你說我有多別扭吧，我的兩個女朋友，一個嫌我“沒出息”，一個嫌我太“有出息”，真是兩個極端。搞不清你們女人希望男人是什么樣的才甘心。

　　你沒見過穿套頭絨衣結婚的新娘子吧？她就是。她老公居然跟她穿了一模一樣的一件。

　　我經歷了兩次戀愛，特別是后面這個女朋友之后，我自己都能感覺到，越來越挑剔了。你相信嗎？每個人都能在另一個人身上留下一點兒紀念，不管是什么紀念，肯定有。比如，我第一個女朋友喜歡聽歌劇，影響了我，到現在，我只要一打開電腦工作，就會一邊聽著歌劇。我第二個女朋友給我的影響就更厲害，她熱愛家庭，也就特別愛整潔，我家的衣服從不亂扔，鞋子都很整齊地排著隊，吃完飯就洗碗，絕對不會在水池子里泡著好幾天以前的鍋碗瓢盆。這些好習慣都留給了我。

　　說起來你會覺得可笑，我跟第三個女朋友分手，就是因為我總是要求整潔，她偏偏很邋遢。其實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也可以互相遷就的，可能是我歲數越來越大，毛病越來越多，就是不能將就。她也不肯將就我，我們就不行了。

　　我這個女朋友比我小好幾歲，跟你是同行，不過是在雜志社。她很聰明，性格也很好。就是懶。也可能是他們家把她慣成這樣了。她從來不做飯，想吃什么，就在網上找有這個菜的飯館，找不到，就給朋友打電話，直到問出來為止，然后打車去吃。她只要一回家，你看吧，到處是衣服、鞋、圍巾、大大小小的包兒，我嫌亂，她說，所有的東西必須都放在表面上，這樣想找什么才能一目了然。

　　我嘗試接受這些，但是不成。我看見她這樣就煩。一開始，我跟在她屁股后頭收拾，她扔什么，我收拾什么，后來我做不到了，我就想抽她。我說我受不了這些，家里像一個戰場。她說，愛是妥協，你要是愛我，你就忍了吧。我想對啊，就是啊，我不是愛她嗎？那我就妥協吧？

　　真正決定不妥協的導火索是“襪子事件”。這件事聽起來可笑，可是讓我們倆徹底分手了。你知道嗎？她把一雙打完羽毛球回來脫下來的襪子給我放在微波爐里了！我們家微波爐很少用，百年不遇我要熱一次牛奶，一打開，嘿，一雙襪子，都團巴成球兒了！

　　我這個女朋友特別開通，她說，知道你受不了我了，沒關系，我走人吧，也別為難你，以后，你能找到一個愛干凈的，我也能找到一個跟我一樣邋遢的，每個人都有一個對應的人，不定在什么地方等著你呢。誰也別妥協。

　　上個月，她結婚了。邀請我參加婚禮，我就去了。你沒見過穿套頭絨衣結婚的新娘子吧？她就是。她老公居然跟她穿了一模一樣的一件。她偷偷跟我說，我找對人了，你肯定也快了，別著急，努力啊！

　　折騰了一大圈兒，我還是一個人這么晃悠著。我還是覺得不能妥協。就像你寫的那大姐。我的經驗告訴我，不能妥協，即使妥協了，也是表面現象，人，江山易改，秉性難移，早晚露餡。到時候，就吃不了兜著走！

　　我有優越感，性別優越感。我覺得我33歲，還早著呢，等我實在沒戲了，再想妥協的事情也不晚。

　　我以前的女朋友，我看著她們一個個出嫁了，都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合適的人，這就讓我更有信心了。